【光切】烟雨浮生(结婚、寿命论)
人生数十载,匆匆烟雨。
我不知怎么地提着一把沉重的长剑,漫无目的地行走。
周遭浸润在一场茫茫细雨中,看不真切。不过无关紧要,我并不在意,只剩一味地前行。
可时间长了,我开始抱怨这条柳荫小道什么时候是头,我还有事要......
什么事?
这个随意延伸出的想法带来了我的疑问。是从未考虑过的关于我自身感觉的疑问。
我印象,印象着我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。可,我又该做什么?
好在上苍没有让我绞尽脑汁,我看见了道路的尽头,是......一座孤冢。
四周柳条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扬了起来,微风牵动我那平日目之不及的发丝。
我发现自己一直没有打伞,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苦恼,只想搞清楚那莫名其妙的坟墓。
哪怕不知道自己本来要做什么,我还是想埋怨它。
身形停在孤立的墓碑前面,看着上面的字,我却欲语泪先流。
“源......”
还是想埋怨他。
到此时,我才感受到微不足道的细雨已经湿润了我的脸。
愤懑地用脸帕擦去泪水,这泪水让从梦中醒来的我不可置信。
看了看枕头上的深色痕迹,就这么伸手一翻,什么事都没有发生。
这个梦让我恼羞成怒。
因为我之前从未哭过,但我也知道这种情绪,它让我有些恐惧。
“鬼切?”
熟悉的从门外随叩门声传来,是源赖光在喊我。
确认擦干了泪痕,我这才出去。
阳光迎着我的目光,令我睁不开眼。开门的瞬间几片薄樱随他身影出现。
“今日怎么......罢了,去练习吧。”
我知道今日我起晚了,所以他来询问。想来大概是在习武场久不见我身影。
其实我想回避他的问题,毕竟,哭了这事我可不想让未来的对手知道。尽管撒个谎就好了,但,我不会。
所幸他也没有追问下去。
一定是我装作像以前一样,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蒙混过关了。至少在我结婚前的几年间我都对这件事深信不疑。
“啊哈!”
直到开始挥剑,我才找回平日生活的那这种熟悉感,从陌生中抽身。
我们二人挥汗如雨,在休息时,他站在一旁开口道。
“今日旁氏来信,有关接手一事,需我过去。”
你也跟着来吧。
心不在焉地玩弄着剑鞘,我猜想下一句。
毕竟每次他在这里开口都会让我跟着。
“你留在主院照顾族里的事吧。”
剑鞘落在地下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“呵,很惊讶吗?”
他颇有玩味地低笑一声。
我生气地瞪他一眼。
后来他的眼神我就看不懂了。
不一会儿,他就随车马匆匆地走了。
我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,早上那股陌生的感觉再次涌现。
有一天,源赖光也会死。
我突然从对梦的恐惧中意识到什么。
在与下属对练的我开始疯狂挥剑,没看见围观的下属们的惊讶眼神。
“鬼切大人这是生气了?”
“可能吧,源大人刚刚走了......”
其实很简单一件事我想了很久,不,应该是逃避了很久。
源赖光去了没几天就回来了。
知道他马上要到,我应该站在院里迎接,可我却赌气似地一直坐在案前看来信。
最后还是他先来找我。
“给你带了些小玩意。”
“什么?”
他把用油纸袋装的糕点放在盘中。
“桂花酥,当地特产。”
“怎么突然买特产了?”
“买得人多,想带给你尝尝。”
我拿起一块放入口中,的确美味。
“看来不错。”
他在我对面坐下嘴角噙着笑意,就默默地看着我。
我本来想随便开口问他要不要来一块,又想到,他不爱甜食。
时间就这样消磨过去,我等待着最终之战的到来。
可世事变幻难料。
朝廷腐败,百姓疾苦。比起对外征战,解决内部问题对于源赖光来说更为紧要。
特别每天都有人饿死在源府门前。
“求求你们!”
“给点粮食吧!”
嘶哑的声音此起彼伏,环绕着宅邸。
我虽为妖怪,也看不下去。更别提他......
那几年我就陪着他处理事务,少有亲自外出动武的时候。
在此熏陶下,我渐渐地熟练起写字来。
想来无言,他竟能抽空与我持笔练习。
“你忙你的嘛。”
我不解。
“早点练成为好,若是......外出以备不时之需或供你解乏。”
“这有什么好解乏的。”
“常有孩童不得机会习字。”
“啊?”
他答非所问。
我再缠他,他就一直保持缄默。索性我就不问了。
一晃五年过去了。
我快将最终之战忘却了,可就在新王上任的第一天,他对我提出来决战。
“你不是一直等着这一天吗?来吧。”
他带着那抹一成不变的微笑,向在樱树旁的我发出邀请。
“好。”
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答应,同意只是在气氛烘托下的顺水推舟。
我......意非如此。
今日的习武场比往日更加严肃。
武士精神横亘我心中,不允许我像平日一般随意。
可我找不到挥剑的理由了。
这是致命一点。
在决斗开始的前一刻,我退出了。
他默不作声。
决斗没有开始,我早已败下阵来。
我直直地回到房间,把自己关上了半个月。
我回想起自己被重塑之日说的话。
“我不会再逃避了。这里是属于我最好的磨刀石。待恢复之日,愿与你进行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。”
“我愿做天下至强之刃,只为自己的本心而斩落,斩尽世间之恶念。”
我确实是将源氏当作了自己的磨刀石,而“逃避”......
他的确是欺骗了我,可,这么长时间一开始的怨恨似乎随时间烟消云散了。
回想起我与他相处的一朝一夕,我很难说自己是对仇恨对象一样对待他。
我......是不是已经不恨他?
回想起那个离奇的梦和那种失落的感觉,我不懂了。
我不知道坚持一份自己已经忘却的执念是否算是“本心”。
日子又晃过去了。
我不得其解。
对决被我抛在了脑后。
真正地思考我与他关系,才不算逃避。
只是几天后,一份来自边域的信,迫使着我们面对这份关系。
鬼怪侵扰,我们应邀而去。
事件比我们预料的还要严重,我们鏖战了几日。
我是妖怪暂时能够应付,可源赖光身为人类已经很疲惫了。
“源赖光!”
我紧张地看着一只鬼怪划伤了他的手臂。
气愤涌上心头,我抽刀狠狠地将那只鬼怪切成碎片。
没有顾虑,我带着受伤的源赖光来到空地替他包扎。
“问题不大。”
明明受伤了,他却还风轻云淡。
“这怎么叫问题不大!”
我控制不住地喊出了声。说罢,是自己没都反应过来的呆滞。
“你这在担心我?”
他露着包扎好的半身,眉眼微挑。
“我没......就是在......担心你......”
我想矢口否认,可却突然料到了什么。
“我不想在逃避。”
这是那日的想法,再次萦绕心头。
最后随从了自己的内心。
战场上,我们相顾无言。只是在鬼怪再次偷袭来之时,各自拔刀砍死对方身后的敌人。
这次经历让我再次认识到了自己的内心,自己会是在乎源赖光的。
这份感情朦胧了几年才被我真正理解。
一次酒宴过后,我喝醉了酒。我知道自己酒量不行,可这次他却同意让我喝了。
是因为阻碍他的老族长终于不再了而高兴嘛?
我念着他的笑容一不小心喝多了。
人群散去,我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此刻只剩我们两人。
“你......你怎么不喝?”
我头晕脑胀地拿着自己的酒杯,笑着对他说着些胡话。
闻我此言,他轻飘飘地拿下我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。
“喝,喝这点怎么够?再来!”
说罢又在自己酒杯里添了些,递给他。
“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喝吧,这不合乎礼节。”
他脸上带着狡黠的笑,可惜我没看透。
“去你的礼节礼节!”
这么说着,自己喝了一口才把酒杯再递给他。
“这,这总,行了吧!”
“那是。”
他扶着我的手将酒送入口中,嘴唇印上酒杯。
就这样一来二去,我已经不省人事。只记得最后他舔去我指尖沾上的酒水时,说了一句,“鬼切,你愿意......呵,明早再说吧。”
“愿意什么?”
我没力气开口问就睡了过去。
不过无妨,答案在第二天等着我。
“疼!”
这是前一天醉宿的报应,睡醒我先感觉到的是一阵头痛。
另一只手想扶床,放一旁却触感奇怪。
“很喜欢摸我吗?”
低沉的声音吓醒了正在犯迷糊的我。
“源赖光!你怎么在我床上。”
他躺在床上淡定自若地单手支脸。
“昨天拉着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模样?难道想翻脸不认人?”
“我我我我我昨天干什么了......”
我被他说的话吓唬住了,怕自己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。
他见我这幅模样,却轻轻一笑。
我马上反应过来他这是在逗我的,
“你们人类果然虚伪,我们妖从来不撒谎。”
他目光微敛。
我想从床上下来,刚起身又被他一把拉入怀中。
“你干什么!”
“让我休息一下。”
他的声音真的能听出疲惫。我喉咙收束,把话咽下。
“那就一会儿。”
“嗯......”
就这样,在床上,他抱着我又睡了一会儿。
他轻微地呼吸拍打在我耳背,我不敢动怕惊醒了他,耳朵却红了个彻底。
在他上位前,老族长就一直暗中作恶。
甚至给他下过药,那次是他意料之外,好在我因察觉不对而进到房间,将那男子赶了出去。
当时我还尚未恢复记忆,看见那一场面的瞬间刀已经抵在男子的脖颈上。却被源赖光说不杀他。
“我只遵从主人的命令”,当时我就这么想便照做。
我听他命令,把他抱到冷水池中。
如今回想起来,那日之后郊外出现了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,只有源氏知道......
现在老族长不在了,族中最大的内敌也算是暂时被消灭,表现异常也可以理解......个屁呀。
你丫的源赖光就是趁机占我便宜是吧。
我想起昨晚让人面红耳赤的事情,没好脾气的踹向他小腿。
谁知他已经醒了,一下子翻身而上桎梏住我。
“想起来了?”
“那是当然!好你个......”
“那最后一句呢?”
我本来想发泄,却被他一句话问住。
我撇起嘴,偏过头。
“你究竟想问我什么源赖光?”
“你愿意,”他说一句却大喘气,让我不安地瞪了一眼,才眼含笑意的说,“和我成亲吗?”
尽管心有猜想,可实实在在地听见这句话,我的心还是狠狠地震了一下。
我声若蚊蝇,“我愿意。”
这句话说出口我能感受到双方身体都放松了。
婚礼就定在第二日。
得知这个消息我是震惊的。
“所以你是早有预谋的?”
他撇过头去,再次上演缄默戏码。
翌日一早,我就被拉去打扮。
看着身上这件贴身的白无垢,我一时语塞。
婢女为我梳妆打扮,我盯着镜中大变样的自己。平日里我鲜少这样。
一种情绪在这时就开始积蓄。
马上接近正午,我就被带出去了。因为没有双方父母,仪式简单了许多。
原本该在神社前的仪式被源赖光改成了在......樱花树前。看见那熟悉的樱树,我蓦地笑了出来,让亲友看穿了眼。
我就与他再次相聚在樱花树下。
他亦是一幅精心打扮模样,按人类所说,令我心动。
本该继续进行的仪式又被他任性打断。
他摆脱源氏族亲,向我走来。
“哗”地一声,帽子被他抛在地面。
“名为角隐的帽子不该成为你的约束。”
他低下头来,向我耳畔传递着最真诚诺言。
我了然,最后代替荒谬角隐入场的是最张扬鬼角。
宴客除了笑容,只剩强忍的平淡,没人敢对现任家主的夫人指三道四。
终于情绪积蓄到最大点,我在九次交杯酒后哭了出来。
他见我此番模样,就早早地带我进了房。
“我,我没事,只是,只是......”
我已泣不成声,唯剩靠着他肩膀抽噎。
他轻轻地怀抱着我。
“不是不喜欢让人看见自己哭嘛?”
“啊?你,你都,知道了?那天。”
他这句话让我想到最开始的那一天,我第一次哭的那一天。我以为自己没被看出来。
源赖光盯着我酸涩的眼。
“怎么能不知道,都哭红了眼。”
我再次落泪。
少见地,他动作细致,抚上我脸擦去泪花。
沙哑的声音我永远忘不了。
“对不起,我永远对不起你。”
当时,我以为他只是在安慰。
直到白驹过隙,爱人已是黄土一捧。
他们以为尸首还在墓中,我握紧胸前的项链,再也没回过源氏。
哪何处为家?
那棵樱树已无生机。
我没有了家。
在人间行走数十载中,我想起了他的话,“常有孩童不得机会习字”。
此后便开始教所行之地的孩童练字,幸亏,那五年他亲手教我写字。
我游历过地方应是多过了他,见识到了他的宏图伟业、盛世太平之期。
直到某日我撑着油纸伞遮蔽茫茫烟雨,匆匆行过一小巷,一家小店出现在街口。
“百年老店哦!源赖光亲自光临的百年老年哦!桂花酥......”
我笑了出来。
这是第三次,我哭了。
他的一生太过轰轰烈烈,所以到死时才令人难以释怀。
他的浮生没有烟雨,我的余生只剩烟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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